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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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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枝香還是把這個小精神病給帶過來了?。

酒吧裏很?安靜, 人確實不算太多,在燈光最?集中的地?方有一個吉他手在彈舒緩的音樂。宋枝香在門口檢查過一遍工作證,才?把人偶給帶進來了?。

她找到王廣默的時候, 中藥味聖父喵正在跟調酒師聊天,手邊放著一杯熱的……呃, 鐵觀音。

他推過來一杯點好的長島冰茶, 微笑道?:“晚上好?”

宋枝香摸了?一下冰涼的杯壁,跟灌水似的喝了?一大口,說他:“還真以茶代?酒啊。”

王廣默擡手用陶瓷杯碰了?一下她手中冰涼的酒杯:“表彰大會沒給你開, 這杯勉強算慶祝。X是一個未知數,代?表著一切皆有可?能, 我們X小姐也是這樣的,神通廣大,連連立功。”

宋枝香看在他的面子上,喝得很?痛快。

王廣默看了?一眼她身後的宋知寧,說:“段隊長在另一邊, 我猜你們要敘舊,所以那?邊是私密封閉的區域,你們可?以好好聊。”

“太體貼了?。”宋枝香不由?自主地?誇一句, “那?我帶小寧過去了?。”

王廣默問她:“小寧?”

宋枝香遲疑了?一下, 改口:“封印物005。”

王廣默沈寂地?註視了?她幾秒,說:“去吧。”

他看著宋枝香拉著人偶走向?另一邊, 唇邊的笑容漸漸消失。他垂下雪白的雙睫, 在周圍燈帶的映照下, 猶如一片將融未融的春冰。

調酒師問:“指揮官, 那?就是封印物005嗎?它看起來……也並?沒傳聞中的那?麽……”

“那?麽可?怕?”王廣默接過話,他伸手勾住宋枝香喝完的透明空杯, 裏面只剩下空空的冰塊,“但那?就是人偶,你相信它會像《俠客行》一樣,成為鎮守地?下陵寢、令人安心?的封印物麽。”

調酒師為難道?:“這……我們應該相信韓教授,相信研究人員的能力。”

指揮官搖了?搖頭,露出一絲疲憊的笑。他什麽也沒有說,動作溫柔地?擦掉了?玻璃杯上淺淺的口紅痕跡,這點紅痕落在他蒼白病態的指尖,如同在命運的扼制中瀕死掙紮,透出回光返照般的明艷。

……

再跟小段同學見面,他身邊只坐著孟婉婉。

那?個曾經會突然撲出來栽進她懷裏的小姑娘已經消失了?,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。

宋枝香意識到這點時,她非常遲鈍地?感覺到一股緩緩而來的空曠。那?本該在揭穿談見初身份時就發作的不可?置信,逐漸變成了?一種“事已至此”的茫然。

她坐到孟婉婉身邊,從桌上拿了?一盒撲克牌給宋知寧玩兒,隨後盯著兩人看了?一會兒,說:“這要怎麽說起呢……你倆問過王廣默沒有?”

孟婉婉無精打采地?道?:“問了?。”

“嗯……情?況就是這麽個情?況。”宋枝香嘆了?口氣,把事情?經過再完完整整、原原本本地?敘述了?一遍,她跟婉婉貼在一起,抱著婉婉的胳膊拍一拍,安慰道?,“事情?都已經這樣了?,及時割舍才?是真的。”

孟婉婉整理了?好久的表情?,一有宋枝香安慰,她也一下子繃不住了?,眼淚嘩得一下就流出來了?。

宋枝香趕緊道?:“你還有我和段蕭呢,別?哭啊,他有什麽了?不起的,還變女人騙我們!”

孟婉婉連連哽咽,把妝都哭花了?:“我替小月值了?多少?班……嗚嗚,他欺騙我的……感情?!”

宋枝香:“……”

居然騙婉婉給你值班,談見初你罪大惡極!

宋枝香立刻感同身受,摟著孟婉婉不斷安慰,看向?小段同學。

段蕭正望著她。

他還是那?樣,眼睛望著她的時候就會亮起來,許久不見,他的身上多了?一些傷口……執行者也是作戰人員,身上有些傷疤,都是在所難免。

他的外套脫在一邊,黑襯衫沒系嚴,眼角下方有一道?淺淺的傷痕,距離非常近,差一點就戳到了?眼珠。露出來的手腕上纏著醫用紗布和繃帶,看來表面順利的掃尾工作,也少?不了?無數的出生?入死。

段蕭給她點了?杯低度數的雞尾酒,伸手推過去,說:“王廣默不肯告訴我你的事……身體還好嗎?”

宋枝香猜到他第一個關心?的就是這事,立即表態:“特?別?好,不信你問齊醫生?,我經常去檢查的。”

或許是真的經常聯系齊醫生?,段蕭點了?點頭,沒有問得太深,而是看向?她身後面容精致、年紀不大的少?年:“這位是……”

“呃……”宋枝香思考了?一下怎麽介紹,“封印物005……在培訓中,是地?下陵寢的內部資料,不便多說。”

“活的封印物?”

“這有什麽啊,王廣默那?只貓不也是活的麽。”宋枝香把指揮官拉出來打掩護,“昵稱叫小寧,來,叫段哥哥。”

她伸手把疊撲克牌的宋知寧拉起來。

宋知寧懶懶地?擡眸看了?一眼,語氣毫無波瀾地?說:“其實我們是熟人,段蕭,你暗戀我姐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。”

段蕭不認識“人偶”,但他認識“傀儡師”。

宋枝香:“……”

段蕭:“……”

“不是這回事啊!”宋枝香捂住他的嘴,把小寧塞回去,然後從桌子上的果盤裏叉了?一塊哈密瓜塞進他嘴裏,扭頭解釋道?,“封印物精神混亂很?正常……”

“宋知寧?”段蕭忽然道?。

“……”完了?。

他的神情?漸漸沈凝下去,冷冰冰地?道?:“你是傀儡師死後形成的封印物?”

“不是。”宋知寧一心?一意地?把水果吃掉,他雖然不用吃東西,但偶爾吃兩口機體也不會壞掉,“我只是姐姐的小寧。”

“現在會認姐姐了?。”段蕭說,“那?一刀劈下來,從中間穿過去,差點把她的手砍斷。”

宋知寧把嘴裏的簽子吐出來:“我不想聽你說的話,撤回。”

段蕭的發絲上迸濺起一道?電弧,他手上戴著保持安全的絕緣手套,扭頭問宋枝香:“我能打他嗎?”

宋枝香:“……最?好不要吧。”

段蕭攥了?一下拳,吐出一口氣,冷靜下來,但又一個字比一個字殘酷地?道?:“宋枝香的手到現在還沒完全康覆。”

宋知寧動作一頓,手中的塑料小叉子被他一不留神掰斷了?。

“她昏迷了?幾天,差點醒不過來。”段蕭道?,“醫療中心?說,她能活下來是命運眷顧,是百分?之一的奇跡。宋枝香出院之後在精神療養中心?待了?半年,醫生?說……”

“閉嘴。”人偶道?。

“醫生?說,她對痛苦已經麻木了?,要反覆刺激才?能……”

“我讓你不要說了?!”

他的手拍在桌面上,酒水邊緣晃動著潑灑出來。

段蕭沒有一點點停滯,神情?冷肅地?繼續道?:“如果你是宋知寧的話,你差點害死了?你姐姐。”

人偶扔掉手裏疊成小船的撲克牌,沖過去揪住他的領子,一拳打過去。

孟婉婉早就楞住了?,嚇得呆了?兩秒,看向?身畔的宋枝香:“它是天災級的封印物吧,隊長——”

宋枝香按住她:“沒事,人偶沒有解封,他打不過段蕭。”

孟婉婉:“……那?這樣是不是……”

“你們隊長有分?寸。”宋枝香經歷很?多,心?胸寬闊,已經能從容接受,“人偶打壞東西可?以報銷。”

“這是報銷的問題嗎?”孟婉婉神情?恍惚。

宋枝香理所當然道?:“不是嗎?我跟你說書生?的事……”

人偶雖然解封了?一部分?權限,但實力還沒有恢覆到一半,他的手腕被段蕭攥住,絕緣手套限制了?段蕭身上湧動的電光,單單憑借異能者的力量,將人偶的身體摜倒在地?。

宋知寧的身軀很?沈,砸在地?上砰砰地?響,他悶不吭聲,也感覺不到痛,明知道?打不過,還瘋了?一樣又沖上去。

段蕭心?裏對他的意見可?積攢了?很?多年,他也有點火氣上來了?,摘掉手套,用電光跳躍的手掌攥住他的手臂,抽出隨身的手銬把他反剪銬住,往下一壓,人偶的身軀把鋼化玻璃桌子砸出一個缺口,嘩啦啦地?往下迸濺碎片。

宋知寧罵道?:“狗仗人勢!!”

段蕭面無表情?:“如果說是你姐的勢,那?仗就仗了?。”

宋知寧手被鎖住,晃了?晃發暈的頭:“你沒希望了?!我不會讓你進我們家的門,暗戀一輩子吧!”

段蕭的眼神變了?一下,沈默片刻,松開手,低不可?聞地?說了?一句:“……也不是不可?以……”

宋知寧離得近,聽得清清楚楚,他難以理解:“……有病啊?姐——他欺負我!”

宋知寧在她跟前和五歲也沒什麽區別?。

宋枝香打了?個哈欠,她之前喝的酒後勁兒有點上來了?,有點頭疼,伸手擺了?擺,打圓場:“什麽陳年往事啊,戶口都註銷了?,我又不怪他……”

段蕭道?:“我怪他,這樣可?以嗎?”

“哎喲小段,你真是……”

宋枝香做過執行者,她在包裏翻了?翻,把手銬給解開,一手將宋知寧的腰環住扶起來,拍了?拍他身上的玻璃碴子,低聲道?:“這是你先動手的啊,不能對人類發脾氣。”

宋知寧從兜裏掏人工淚液,要當場哭給她看,被宋枝香一手攥住塞了?回去。他抱住姐姐,問:“你不怪我嗎?”

“我沒怪過你啊。”宋枝香拍了?拍他,“別?跟你段哥生?氣,他工作久了?怨氣沖天,累的。”

段蕭道?:“我沒……”

“噓。”宋枝香一個眼神把他憋回去了?,讓人偶坐回去繼續玩,然後指了?指滿地?玻璃碴子,“就算是摔不壞吧,你也太用力了?。”

他沈默不語,半晌說:“我會賠償的。”

“什麽啊。”宋枝香道?,“我是那?個意思嗎?……行了?,說點正經的,你們後續工作又遇到書生?了?嗎?不會因為小月對他心?慈手軟吧?”

“王廣默沒有說嗎?”段蕭問,“我以為他會對你知無不言。”

“嘶,這語氣怎麽……聽著你倆關系不是很?好啊。”宋枝香抵著下巴,“你可?不能跟他有沖突,他雖然弱不禁風,但要是出了?事,他救過的人能把你吃得骨頭渣都不剩。”

“我知道?。”段蕭道?,“我對他很?忍耐。”

宋枝香這才?放心?。

“我跟他合作了?最?重要的那?條清理路線,有兩個根據地?,三個聯絡點。碰到了?五次以上的密語殘餘殺手。他們的力量雖然削弱大半,但還不容小覷。”

段蕭回憶著繼續道?:“‘守密者’燕羅的能力,可?以幫助這些人轉移,所以沒能全部逮捕。我們繳獲了?非常多的儀式內容……其中有些人的精神狀態接近癲狂,已經不能清醒交流。其中……只跟書生?打過一次照面。”

宋枝香提起精神。

“談見初取走了?密語的大部分?儀式資料……”

兩人就這麽交流了?十幾分?鐘,孟婉婉都聽困了?。宋知寧睡著得更快,他把魔方擰完六個面,然後趴在宋枝香腿上閉上眼,沒兩分?鐘就開始休眠。

宋枝香摸了?摸人偶的頭發,聽完全部,慢慢點頭:“看來情?況還很?覆雜……”

“對。”段蕭道?,“密語跟‘神’溝通的儀式,是用異能者的生?命力來獲取‘神’的啟示,增強力量。按照他們的說法,越強的異能,就越能聽到更多的‘密語’。”

怪不得……宋枝香看了?一眼小寧。密語會舍不得他,就算死掉也要讓他以這種形式延續下來。

在宋枝香的思考過程中,房間內安靜了?片刻。

段蕭看了?她一會兒,終於忍不住道?:“宋枝香,你跟周奉真……”

“啊?”宋枝香沒往腦子裏去,“我們已經談婚論嫁了?。”

段蕭沈默下來,少?頃,開口道?:“……離的時候告訴我一聲。”

宋枝香楞了?一會兒,猛地?擡頭:“什麽?”

他好像也覺得這麽說太尷尬了?,拍了?一下孟婉婉,飛快地?接道?:“我們後半夜還有巡查任務,知道?你沒事我就放心?多了?,你要照顧好自己,等不忙的時候我和婉婉都會過去看你。”

孟婉婉還困呢,暈了?半天,也不知道?他在說什麽:“啥?哦,對對。”

兩人走到門口,孟婉婉揉著自己紅腫的眼睛,行屍走肉一樣出門。段蕭在門口站了?一下,又猛地?回頭,說:“一定?告訴我。”

宋枝香:“……二婚……啊……?”

他居然很?嚴肅:“我會等你的。”

宋枝香:“餵……”

段蕭重覆:“我真的會等你的。對了?……”

他從證件包裏掏出一個小狗的手機吊墜,是微笑的薩摩耶,折返回去放到宋枝香面前:“這個送給你。”

宋枝香:“……一點都不像你。”

段蕭道?:“誰讓它是你最?喜歡的狗狗。”

“你還是做自己比較好吧。”宋枝香道?,“小段同學,要是我跟周奉真甜甜蜜蜜,一直不分?手呢?”

段蕭那?張冷冰冰的、平日裏沒什麽表情?的臉更加凝重了?,他閉上眼深深地?吐出一口氣,道?:“輪不到我嗎?我已經看他很?不順眼了?,你這麽說,我會跟周奉真更不對付的。”

宋枝香:“……別?打架。”

“知道?了?。”段隊長道?,“至少?別?拒絕我……我的擔心?。宋枝香,我一直都很?擔心?你。”

孟婉婉發現他沒跟上來,在門口叫了?一聲,段蕭撿起絕緣手套重新戴上,深深看了?她一眼,轉頭離開。

兩人走後,宋枝香在腦海重新梳理了?一下聽到的情?報。之前喝得酒越來越上頭,她捏了?捏眉心?,還是沒能緩解。

……奇怪,她的酒量之前可?是測試過的,不至於差到這個地?步吧。

宋枝香想用手機給周奉真發條消息,沒發出去,意識不是很?清醒,亂七八糟地?發了?一堆拼音。

門口響起很?輕的腳步聲。

她在危險時能立刻擺脫酒意,但此刻聽到腳步,那?股眩暈居然沒有消退,異能者的危險預警暫時失靈。

一個人坐在了?她的身側。

宋枝香本能地?感覺到沒有危險,她努力晃了?晃頭,眼前開始有點重影。

“我看過段隊長的日程安排,他最?多只能跟你聊一個小時。”他的聲音很?溫柔,“我應該把時間算得很?準吧?”

這道?聲音繼續下去。

“而且……我也看過它的資料。人偶的活動時間有限,在休眠時,只要不對它造成生?命威脅,它就不會被強制喚醒。”

所以,要殺掉人偶,只能在它徹底不能行動時,摧毀它腦袋裏屬於“傀儡師”的腦組織。

宋枝香伸手捂住額頭:“這是什麽意思,因愛生?恨?”

他輕聲笑了?笑。

一只手捧上她的臉頰,指尖縈繞著淡淡微苦回甘的草藥味道?。他垂下頭,眼睫冰涼地?掃過她的臉頰,唇瓣很?柔軟地?印在她的眉心?。

“不會。”他說,“我不恨你,我只恨我自己。”

他的另一只手探下去,撥開封口的磁吸扣,抽出宋枝香隨身攜帶的控制器。

他全程參與,很?順暢地?輸入了?讓封印物005完全失去活動能力的秘鑰指令。宋枝香腿上的人偶忽然一沈。

宋枝香頭暈得受不了?:“這是違規……”

他抽出很?少?拿出來的配槍,指揮官很?少?直面危險,他的配槍裏幾乎永遠都是完整的七枚子彈。

王廣默單手上膛,槍口貼上人偶的頭,但因為它枕在宋枝香的腿上,他的手遲疑了?半秒,就是這短暫的停滯,宋枝香猛然撲過來扣住他的手腕把槍口壓到一邊。

砰!

子彈飛濺出去,打碎了?監控攝像頭。

宋枝香為了?保持清醒,用力咬了?一口舌頭,滿口腥甜的血味兒,她把舌頭流出來的血咽回去,唇瓣還是被染得腥紅。她用手掌堵住了?發燙的槍口,對著他吼道?:“王廣默!你瘋了?嗎!”

他的手腕發抖地?掙紮,宋枝香唇角的血滴落到他的臉頰上,就像是一張蒼白的紙面上,塗滿腥紅的、可?悲的圖畫。

王廣默說:“他不是你的親人。”

“無論他是不是,你沒有權力私自裁決!”

“我沒有裁決。”他說,“我只是覆仇。宋枝香,我是像你一樣,對密語、對那?些草菅人命的東西覆仇。在你心?裏我是怎麽樣的?聖潔偉岸,光風霽月?還是跟你一樣,能夠善良無私……大義滅親?”

宋枝香只清醒了?很?短暫的一段時間,她捂住額頭,那?種醉酒和眩暈再度湧上來,她死死地?抓住王廣默,一時失去控制的力道?。

平日裏她碰都不敢太用力的指揮官,被她失控的手抓出一道?道?殷紅的指痕。王廣默卻好像根本不痛一樣,他悶悶地?咳嗽,把喉嚨裏的血咽下去,等待她徹底昏迷。

“你這是……嚴重失職……”

“宋枝香。”他的手從漸漸失去力氣的掌中掙脫,另一手擦掉臉上的血,聲音低弱又平靜,“小曼已經等我很?久了?。”

他貼了?貼她的額頭,說:“我沒有時間了?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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